阴影

“您即将转化为自己的影子，”

监视器的红光透过玻璃罩凝视着我，我静静盯着玻璃罩里变形的倒影。

“终止请按红色按钮，不可逆转化将于十秒后启动。”

手术仓内一片寂静，只能听见循环系统运行的微弱噪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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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出生起就与影子为伴——“桥”以每秒229028次的速度扫描我的大脑，共享我的感官，监视体液里的化学信息，以此训练我的影子，一个由生物计算机驱动的神经网络。

原生大脑会在30岁左右跌落巅峰，训练数据的质量随之下降，大多数人选择在那时转化成影子——“桥”会切断与原生大脑的联系并接过身体的缰绳。

10岁那年，我的父母变成了影子。依旧可口的饭菜、临行前的唠叨、对糗事的调侃，没有也不可能有证据表明影子与我的父母不画等号。尽管如此，熟悉的一切还是变得陌生起来，一层厚障壁已然形成。在父母温暖的怀抱中，不可名状的恐惧爬上我的内心——影子是否只是对原本大脑黑箱式的空洞模仿？就算错综复杂的神经网络里寄宿着灵魂，它能否解决同一性难题——现在的“我”会在转化后因意识永生而满心欢喜，还是在虚空中为被复制品取代而后悔莫及？

在怀疑中度过的二十年似乎引出了一个显然答案——我仍可以和转化后的同事们高谈阔论人生理想，也可以和发小细数儿时的温馨日常；“‘桥’就像一个单刀双掷继电器，‘啪’的一下，你就转移到影子上。”转化者们如此回想；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转化，世界还是一如既往，这个事实恐怕比任何深奥的哲学论证都更有分量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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机械按钮的触发声打破了寂静。

甜言蜜语可能是神经网络计算的美妙假象，亲身感受也不过是影子的精巧模仿。关于此事只有唯我论可供参考——任何企图通过观察确认心灵存在的尝试都是自我欺骗，只有正在思考的自己才能知晓自身存亡。转化是一场未知胜率的赌博，而赌资就是灵魂的去向——我退出，因为承不住失败的代价。我宁愿在一百岁时带着腐朽的大脑走进坟墓，也不会在三十岁时自杀，让复制品替自己留下！

“很遗憾您终止了转化过程，我将移除失去作用的影子和‘桥’，祝您一切如常。”医生的机械声不带一丝感情。

笼罩了20年的阴霾终被移除，偷窥了30年的模仿者将归于尘土，无影灯的光芒如圣光一样美妙，携带激光手术刀的机器臂像上帝之手般灵巧。

“正在卸载脊椎神经上的‘桥’，”

不对，四肢好像正离我远去。

“断开视神经，”

我的视野被黑暗充斥。

“……”

我的灵魂悬浮在万籁俱寂的虚无。

没有欺瞒与阴谋，只有我一个自掘坟墓的赌徒。